“华硕案”的扑朔迷离

本报驻京记者 郭天力

□12月4日，黄静律师团正式起诉华硕公司

□周成宇：“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

□辩护人中途倒戈，“黄静是被周成宇欺骗的”

当年，石家庄女孩黄静还是首都对外经贸大学华侨学院英语专业的一名自考生；周成宇，1998年因盗窃入狱两年半，两个生活经历截然不同的人本来很难搭界，却经过一系列百转千回，实现了人生交集———两年多前，黄静发现购买的华硕电脑CPU存在问题，于是二人向华硕索赔500万美元。华硕选择了报案，黄周二人双双入狱。10个月后又被无罪释放，并于近日拿到了国家赔偿。最近，他们又一次发起诉讼，向华硕索赔500万人民币。这起迷雾重重的案件，最终走向何方？

■新闻回放

2006年2月，黄静购买了一台华硕电脑，但后来发现CPU存在问题，随后黄静要求数额为500万美元的赔偿，当年3月7日，黄静被以涉嫌敲诈勒索带走。

2006年12月26日，黄静被取保候审。

2007年11月9日，海淀检察院对黄静做出不起诉决定，随后黄静向海淀检察院提出了国家赔偿。

2008年11月11日，黄静向消协提交对华硕《立案调查申请》。11月25日，中消协向黄静发出回函，称因华硕公司拒绝由中消协进行调解。

2008年11月27日，黄静收到了国家赔偿金29197.14元。

■购机“购”出“惊天黑幕”

2006年2月9日，北京春寒料峭。这天上午，黄静向华硕公司代理商———北京新人伟科技公司电话咨询了一款电脑笔记本售价。很快，她独自一人来到店铺购买了这款售价高达20900元的电脑。黄静让销售人员在发票上写的购买单位是“北大生物技术研究所”，签名则是“龙思思”。经查，北大并无“生物技术研究所”，“龙思思”也是假名。

仅仅过了两个多小时，“龙思思”就给销售方打电话称笔记本出现故障。黄静将电脑送过来后，技术人员检测认为可能是CPU的问题。华硕提议让黄静暂用备用机，但黄静称做实验使用的软件对电脑性能要求很高，必须是2.0G以上CPU才可以，而从上海调用一个CPU需要几天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华硕方面答应先用一个CPU“救急”。

10日上午取回电脑后，黄静发现电脑仍有问题，下午就到华硕北京服务中心第二次维修。维修后，华硕应黄静要求出具了一份维修服务记录单，黄静要求对方必须写明将2.0G的CPU升级为2.13G。此时，黄静开始全程录音、录像。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分头、操着南方普通话的人出现了，自称是黄静母亲生意上的伙伴，清华大学工学硕士，懂电脑，此人就是周成宇。

根据周成宇的讲述，他检查完电脑，怀疑是华硕的工程师把正常的CPU更换为工程测试用CPU。他说，通过下载英特尔CPU试用程序软件测试后，认为发现了“华硕的惊天黑幕”。

黄静买回电脑后，电脑到底是在谁的手里出现故障的？黄静和周成宇一致称，两人是因为电脑出故障才认识的。也就是说，黄静买回电脑后，周成宇还没有动电脑的客观条件。但两人如此表述，能否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500万美元的是与非

周成宇在黄静出故障的笔记本里，发现了“惊天黑幕”。接下来，便是黄静和周成宇的维权过程。

黄静的准备是充分的。她在一开始就掌握了华硕的工程师曾经更换过CPU的语音和视频，而华硕准备的视频、语音等证据却是相对滞后的。华硕向公众提交的语音中显示，周成宇曾明确提出，如果华硕给他们500万美元私了此事，他们就将所有证据销毁或上交华硕，并写下保证不透露出去。500万美元的“封口费”惊动了华硕高层。华硕老总许佑嘉曾表示是否可以商量，但周成宇毫不松口，他认为这点钱只不过占华硕总销售额的0.05%。

个人是否有资格惩罚企业，并将惩罚所得装入自己腰包？法律界人士认为，目前尚无案例支持。而那个将华硕引入风口浪尖的笔记本电脑，周成宇曾称交给北京市公证处保管，但华硕人员到公证处时，看到的是周成宇自己拿出笔记本电脑，当时并无公证人员及公证书在场，华硕方因此拒绝查看。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机器。而华硕也表示，就在黄静第一次将笔记本送修时，有工程师已经发现CPU并非原装，但还没来得及追究此事，对方500万美元的索赔要求就推到了华硕面前。

■辩护人中途倒戈

时间一晃两年。其间，黄静和周成宇涉嫌敲诈华硕公司500万美元入狱，2006年11月出狱，近日，黄静从石家庄赶赴北京拿到了2.9万余元国家赔偿。

12月3日下午，黄静的代理人周成宇和华硕律师苗运平等人在中国传媒大学做客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栏目，公开辩论天价索赔前前后后。

会上，周成宇用“卑鄙无赖”一类的词语指向华硕，将现场挑得火药味儿十足。

辩论的尾声，两位神秘人出现在会场上。他们公开站出来，接受媒体的采访。其中一人叫王金海，拿着一张周成宇开具的借条告诉记者，周借钱不还。另外一人称，他姓张，在2003年加盟了周成宇的二手笔记本销售公司，像周成宇自称知道了华硕的“惊天黑幕”一样，他也知道了周成宇的“惊天黑幕”：“用吹风机慢慢吹，将笔记本硬件上贴的数据码标识，吹下来，然后贴在问题硬件上，再拿到售后去修。”而品牌机售后部门的工程师往往对此毫不知情，只能乖乖更换新硬件。

张某透露，他离开周成宇的公司后，自己开了一家公司销售二手笔记本电脑。2005年的一天，一位面貌姣好的女子在他这里购买了一台价值8000多元的笔记本。第二天，这位女子就拿着笔记本来退货，声称本子突然黑屏无法开机。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子就是黄静，但站在黄静旁边的男子，他却了解得一清二楚：那就是周成宇。好好的笔记本，一到了他们的手上就出了问题，张先生感到蹊跷。但迫于压力，他只好退了8000多元的货款。当二人离开时，张打开电脑一看，里头的硬件已经全部损坏，无一完好，“这是不可能出现的，肯定是被人全部换过了。”

但周成宇却表示此人一派胡言，他压根就不认识张先生。关于认识黄静的时间，他对外称“两人开始并不认识”。“我在2000年认识了黄静母亲龙女士，但当时与黄静并无交往”，北京法院网的公开资料显示，2000年4月之前的两年半，周成宇是在监狱度过的。按周成宇的说法，一个刚走出监狱的21岁重庆小伙子，认识了在石家庄的龙女士，并与其有业务上的往来。

在黄静和周成宇二人入狱期间，盛建军先生曾与北京浩光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一起调查此案。他的侧面形象首次出现在一张叫“黄静的代理人在商讨起诉华硕”的照片中，表明他坚定站在黄静一边，但在当天的辩论会上他突然倒戈：“黄静是被周成宇欺骗的，周一手策划了此事。”他的理由是，黄静曾亲口告诉他，在出故障后，电脑一直是在周成宇手中，而且，500万美元的提法也并非是她提出来的。“周成宇很有可能利用这段时间将配件调包了。”

■周成宇：维权英雄还是“拍虎英雄”？

周成宇一不要退货，二不要双倍赔偿，只要500万美元，从来没有遭遇如此高额索赔的华硕，一时不知所措。当时，黄静已经向他们宣读了一份分十步走的舆论围剿计划，哪怕有一步成功，都足以让华硕大伤元气。于是，华硕选择了报警。

本来，黄静在2006年年底已经出狱，为什么直到一年多以后才再次弄出响动呢？有网友报料，周成宇此后曾在网上发帖，悬赏1000美元找黄静下落。对此，周成宇承认。正是周的执着，感动了黄静，两人再度合作，起诉华硕。

此刻，面对媒体侃侃而谈的周成宇，宣称当初索要500万美元的初衷，不过是惩罚性赔偿，他们会用这笔钱成立反欺诈基金，帮助其他人维权。此时的周成宇，是一个为广大消费者着想的维权斗士。虽然这些事情对黄静起诉华硕并无太大干系，但一经媒体披露，也难免让人怀疑黄静和周成宇处理这起纠纷的真诚。

按照华硕的说法，华硕更换工程测试用CPU不过是为了“救急”，但对方并不是“省油的灯”，华硕引火上身，面对天价索赔欲哭无泪。黄静的做法，到底算不算勒索，学界也是争论不一。在看了周成宇制定周密的围剿计划，甚至不惜花费100万让华硕屈服，直到让对方拿出500万美元才肯罢休之后，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韩玉胜说：“他们的行为构成了敲诈勒索罪。周成宇让华硕赔偿500万美元，而给的人是自己，这不是非法所得是什么？”韩玉胜认为，法律一旦认可周成宇的做法，社会将陷入不可避免的混乱。

而在11月20日，北京大宇律师事务所主任张燕生否认构成敲诈。“周成宇拿来要挟的方式，只是曝光，又不是伤害肢体，怎么能构成敲诈。”但是，12月3日，张燕生律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又做了这样的补充：“消费者在维权时应使用真实身份和姓名，索赔也应基于真实客观发生的情况，如为了赔偿而不惜捏造侵权事实，不但得不到赔偿，还将涉嫌犯罪。”随着事件各种真实情况渐次披露，张律师的观点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民事纠纷的处理，应该看到民间协会的身影。”北京大学法学院教师刘松对本报记者说，遗憾的是，在黄静和华硕谈判的一个月时间里，几乎看不到消费者协会的力量，一直是对立双方密室交涉。“不管黄静还是华硕，如果在问题陷入纠葛的初始阶段就请消协介入，比让刚性的司法机关决断要好。”刘松认为，柔性方式是解决民事纠纷的首选，从成本和结果来说应该是双赢。“除此之外，双方解决问题的心态应该是真诚的。”刘松还表示，网上出现的不管是质疑黄静和周成宇人格的谩骂，还是抵制华硕的倡议，都无助于社会的理性建设，对当事人带来的只能是身心的折磨。

“黄静起诉书已经递交到海淀区法院，向华硕索赔500万人民币，法院将会在7日内做出立案回复通知。”昨天，媒体发布了这样一则消息。此外，还有周成宇的表态：“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和解。”记者还获悉，黄静迫于各种压力，身体状况很差，目前在石家庄医院输液治疗。